说名道姓:二十、命名的时代差异

前世今生2015-05-22 11:08:2126

  二十 《三国》中为何难找两字名——命名的时代差异

  芸芸众生,在其“符号”的悠悠发展史上,尽管千姿百态,五花八门,但无论是汉代人崇尚的单名,还是魏晋南北朝崇尚的名中一定要带上“之”字;也无论是宋代人的名字中常用“叟”和“老”作铺垫的习性,还是现代人推崇的洋名,万变不离其宗,大多涵化了一个最为基本的特征:人们命名是受社会时代,社会环境所制约和左右的。

  A 上古名号崇尚名以记事

  孔子论史,断自尧舜;今人考古,断自殷商。尧舜殷商之前,是为上古。上古历史,颇多臆说随言。但就传说中的人来看,其氏族公号或私名,亦有其显著的共同点,即崇尚名以记事,皆可望名知义。

  《礼》月令中有云:“自少皐以上,天子之号以其德,百官之号以其征;自颛顼以来,天子之号以其地,百官之号以其事。命名以其德、其征、其地、其事,都能望名知义。

  还有传说中的“王天下”的有巢,燧人、神农,望其名即可知其架木为巢,钻燧取火,力田事农的故事,这些都是以其事记其名的代表。

  再如“以其德”:炎帝,太阳也,以火德王,故称炎帝;黄帝,以土德王,土色黄,故称黄帝。

  另如“以其地”:伏羲居于东方,也称太昊氏;神农居于烈山,也称烈山氏;黄帝居于轩辕之上,也称轩辕氏。

  B、干支:殷代名命纳要

  查阅《殷帝王本纪》,述其世系有下文:

  “…………微卒,子报丁立。报丁卒,子报乙立。报乙卒,子报丙立。报丙卒,子主壬立。主壬卒,子主癸立。主癸卒,子天乙立。天乙就是成汤,汤伐夏桀,放之历山,递践天子位。”

  由此可见,殷帝王命名的特点是纯取天干。在殷代,不仅帝王用干支取名,子民也普遍把干支置于名中。如见于青铜器上的父丁鼎、父甲鼎、父丁爵、虎父丁爵、鱼父丙爵等等。“父”乃尊称,虎父丁爵,表示父丁是猎人。鱼父丙爵,则表示这位父丙是打渔的。

  甲骨文中发现有名“午”、“卯”的,表明地支为名亦见于殷代。这时的臣民命名用干支,大多是以自己生日的干支为名的。写至此,不免为古人担忧:曲指可数的几个干巴巴的天干、地支,人皆取以为名,其重名之憾,该如何得以消释呢?

  C、继承和发展:春秋名字循规蹈矩

  春秋战国时期之命名,讲究“五法六规”(后文有叙述),是为避讳之滥觞,但由于“世乱不知礼”,遵从者甚少。倒是人们对没明确规定的命字志趣相投,人人都都讲究命字相互相承的辩证统一关系。故《白虎通》有云:“闻名即知其字,闻字即知其名。”

  时人命字讲究同训、对文、连类、指实、辩物等。如宰予字子我,去疾字良等,即为同文相训;郑公孙黑字子皙,卫端木赐字子贡等均为反义相对;孔鲤字伯鱼,屈原字平,项籍字羽等则为辩物统类。在此不作多例。

  沿承殷代,名字用干支者甚众,配合阴阳刚柔,如郑石癸字甲父,癸,水也,柔日也;甲,禾也,刚日也,刚柔相济,讲求五行生克,是周人的新发现。

  受文字语言常用无意义的助词的影响,先秦人名在书写和称谓时,往往注入象“之”,“不”之类的发声字,如介之推,烛之武,百之份如,耿之不比,宓不齐,韩不信,申不害,吕不韦,高不识,梁不疑等。名中的“不”、“之”字并无含义。只是为了书写的美观(古文书写讲究上下行文)和诵读的上口由别人加上的。后人不知者,将其看成是名字中的一个部分,实则大谬不然也。

  D 单名——汉莽王朝的流行色

  看过《三国志》的人便可发现书中的人物几乎是清一色的单名。如曹操、袁绍、刘备、孙权、关羽、张飞、周瑜、蒋干、黄盖等等。《后汉书》中的人物亦是如此。这两部书纵横300年历史,即是单名流行三世之史。

  单名成滥,肇自王莽。莽传有“匈双单于,顺制作,去二名”语。其长孙王宗谋反未遂自杀,莽又谕其复名会宗。可见王莽对二名的不快和对单名的偏爱。如此一贬一褒,上行下效,黎民百姓均起而仿之。一时间单名遍天下。王莽皇袍加身才十几年,单名之盛却持续了近300年,直至魏晋以后,单名还多于二名。

  对于取字,汉及其以降多喜用尊老排行或各式各样的美辞嵌入字中。如张禹字长子,杜友字季子,羊祜字叔子,承宫字少子,若不看其名,只认其字,保不准还会把他们当成一家人呢,这是排行字加尊老字混用的例子。在字中加入美辞是汉后至魏晋隋唐历代传颂不疲的取字方法。这些美辞包括:尊老美辞如公:周瑜字公谨,杨仪字威公;称谓美辞如卿:苏武字子卿,司马相如字长卿;身份美辞如士:庞统字士元,陆晔字士光;形容美辞如孔:诸葛亮字孔明,陈琳字孔璋;德性美辞如德:杨修字德祖,张飞字翼德;行为美辞如奉:吕布字奉先;赞叹美辞如叹:全喟字圣仪,如此等等,不一而足。

  E、二名加之——魏晋六朝“之”盛

  魏晋六朝间人名最大特色是在二名后加上一个“之”字尾巴。且父子兄弟世代相袭,亦不避讳。一时间之字时髦成为一种狂热,你之我之他之,几可达到非之不名之地步。这样的立名,可谓别开生面,回味无穷。

  以书法大家王羲之为例。六世有晏之、允之、羲之等,七世有玄之、凝之、献之、望之等,八世有桢之、静之、镇之、弘之、纳之等,九世有悦之、标之、唯之等,十世有秀之、延之、舆之等。

  以“之”字立名者均是当时的显官与望族。之字在上下辈、平辈间纵横袭用,或数代相连,或相连中偶又隔开,或仅兄弟同用,或仅一人效尤,似乎“之”字乃贵游子弟们的特别标帜。南北朝名字的另一个特点是参杂浓烈的宗教气氛,自汉季佛法东渐,至六朝而盛,五斗米道异军突起。当时知识阶层思想多是仙佛圣贤杂揉,命名也受影响,赵翼《陔余丛考》有“元魏多以神将为名”者,可以作证:

  “北朝时人多以神将为名者,魏北地王世子名钟葵,元义本名夜叉,其四弟罗,本名罗刹。孝文时又有阉人高菩萨,尔朱荣子一名义罗,一名文殊。……唐武后时岭南讨击使二阉儿,一舍刚,一力士,即高力土也。”

  F、唐代——“名”“字”相同

  名与字各司其职,“名以正体,字以表德”。然唐代却流行名字相同之风。名是用来自称的,字是让朋友呼唤以示尊重的,异文才可殊称,然唐人亦许为表自谦,亦许为示标新,名与字多类同。如郭子仪字子仪,孟浩然字浩然,张巡字巡,田承嗣字承嗣等,是为一种肓从的风尚。

  G、彦——五代人命名热点

  五代十国,兵燹频仍,群雄割据。其时有一怪异现象,即命名多喜“彦”字。起自唐末,迄于宋初,遍于各地,见于史册的大小人物达145人,其中名彦章者7人,彦超者11人,彦威者7人,彦卿者1人。《二十二史答记》“五代人多以彦为名”条云,彦本美名,才人多以为名:唐未有宰相徐彦章,左拾遗徐彦枢,供奉官史彦琼,宦官支彦勋。梁有铁枪王彦章,统兵大将谢彦章,节度使沧州卢廷彦、寇彦卿等等,不胜枚举,若是当时政令有“彦”这般畅行,恐怕就不会有战乱纷纷的五代十国了。

  H、“老吾老以及人之老”——宋代名字老态龙钟

  《左传》云:“六十杖于乡,七十杖于国,八十杖于朝,”老年人在中国社会素有崇高的地位。由于自尊心驱使,旧文人未臻老境即喜欢作老气横秋之态,韩愈有文称:“我年未四十,而视茫茫,发苍苍齿牙动摇,”读后无人不怜,不知已落入韩“老”卖老彀中矣。

  才人常以“老”“叟”“翁”“父”字命名取字之风至宋而大盛,马叙伦《读书续记》云:

  “宋人自名叟老,可谓创一时之风气,近时朋友相呼辄联其字之一曰某老,固有宋颜绿鬓之少年而老之者,夫老者人毛化也。未老而老之,岂尊之当如是耶?”

  以老命名者:相唐老、李商老、赵子老、孟元老等;

  以叟命名者:刘温叟、得荣叟、汤莘叟、蓝明叟等;

  以翁命名者:耐得翁、文及翁、张山翁、程楚翁等;

  以父(甫)命名者:刘圻父、盛申甫、练享甫、王吉甫等。

  另,宋人命名喜用五行相生之义序辈。如金生水,则父金子水;水生木,则父水子木,朱熹父松,次子野,孙名不显,曾孙凌,自朱松起至朱凌五代,命名皆以五行相生序辈,同代大奸臣秦桧,子熺,孙堪,亦是五行序辈一例。

  I、 “奴”“哥”——辽金元人专营

  阅辽金元三史,触目之处,奴、哥遍纸,字面粗鄙俗贱,让人不忍卒目。掌此三朝者俱为游牧民族,崇尚武力而践鄙文明,镜像于人名则上至中框宰执、封疆大臣,下至子民百姓,于本身姓名皆不注意检点,常以奴、哥作称,不过比起那些捡汉文化糟粕的猪粪,狗狗、七斤、八斤之类为名的,还要算文绉绉的呢。

  《三史同名录》中载有诸多的哥、奴为名的名单,充分证明了时人们奴、哥为时髦的怪异现象。

  其一,带宗教气氛的:如观音奴,文殊奴、金刚奴、罗汉奴,佛家奴、三宝奴等,这还算是雅名了;

  其二,是带奴隶味的。如奴、乞奴、百家奴、大家奴、王家奴、官奴、谢谢家奴等,或为大众奴才,或为一家之贱奴;

  其三,是带鄙贱味的。如铁哥、秃哥、斜哥,流里流气,不成体统;乞哥、奴哥、喜哥、阿木哥,奴味十足;钱哥、陈哥、常哥、五哥、六哥,是为今人对下役之称;

  其四,是携外族气的。如帖木哥,蒲奴宁,刺哥、银木哥等乃外族原词组合哥、奴而成。

  命名加的奴、哥字,是异族人物汉化的初帜。随着占据时间的久远,汉文化的外渗内透,两种文化相互参杂,相互间你从我中取一点,我从你中剥一点,又出现了金人多加汉名和元代汉人多作蒙古名的事。

  金人加汉名如太祖本名阿固达,又名 :太宗本名乌其迈,又名晟,额尔衮又名宗峻,鄂尔多又名宗辅。

  汉人作蒙古名盛于元代。随着蒙古势力对中国的征服,蒙古人的名字也侵入中国历史的园囿,如贾塔尔珲,本翼州人;张巴图,平昌人;刘哈喇布哈,江西人;崔玉小字拜帖木几等。其时,“汉人皆以蒙古名为荣,……多仿之。”这如同“在国外我叫乔治张,本国内我叫张乔治”一样,都是些不折不扣的文化软蛋。

  明清两代,人口增多,姓名除受政治影响遵循一些清规戒律外,并无十分显要的流行色。有清一代,满人随名之外,沿袭汉名,多加字号以同之。五四至今,人名的变异多为社会因素,后文另有专论,在此亦不作多述。

  由文化因素营造起来的时髦“鼓风机”,在历代社会刮起了阵阵飓风,在姓名领域里掀起了不少的波澜,潮起潮落,随着文化强势的日渐减弱,经济和军事,政治等因素的影响逐渐加强,人名受社会影响的程度亦日渐深远。